文心如茶

人生不有同的阶段，少年时像早晨的牛奶，鲜嫩；青年时像上午的咖啡，浪漫；丁壮时像正午的白酒，浓烈；老年是黄昏的香茶，醇和。我一辈子没有什么嗜好，与烟和咖啡无缘，酒可有可无，却喜欢喝茶，尤其是退休之后。可巧我的一些“豆腐块”式的短文，都是人到中老年后饮着茶写出来的。茶是草中英，喝茶能喝出佳味，喝出妙趣，还能喝出禅意，叫茶禅。可谓空山人不见，想见品泉心。所以人们有戒烟戒酒的，甚至有戒色的，却很少有戒茶的。茶可当牛奶、当咖啡、当烟酒，甚至当色。牛奶、咖啡和酒色却不成当茶，本来茶是可以陪伴终身的。茶自有茶性，茶性温馨绵远，苦涩不掉芬芳，高洁不掉安然安祥，可酽可淡，可温可热。因此茶性最与文心附近。小小的茶杯，就像一个大千世界，而每片茶叶则是滚滚尘凡中的芸芸众生。品茶也是品人生，人生如茶。我这里说的当然是真文心真文品。我退休后蜗居陋室，写写短文。文学早已边缘化，甚至成为人们嘲讽的对象，我竟然吃米不知米价，干起文字勾当来，实在是神经搭错了处所。我知道文不会给我带来什么好处，这可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文学让我坦然自在，就如我钟爱吃茶喝茶一样。一只茶杯晶莹剔透，一把茶叶，清香盈鼻。开水冲下，顿时上下翻腾，浮起后一片片沉下，沉下后又一片片浮起。茶叶，有的仓猝展示，仓皇地沉寂。有的则垂垂舒展，慢慢升腾。清澈的水，因茶而绿，碧绿的茶，因水而香。有人说人生就如一片茶叶，只有在艰难险阻中沉浮，在痛苦辛酸中磨砺，才能真实地体味到糊口的原味。在那一次次沉浮与磨砺中，生命便变得光华照人和芬芳四溢。视文心为茶心，当文品为茶品，那么品尝着杯中佳茗，或读书或写作，在孜孜不倦制作我的“豆腐块”却有着另类感应感染。我这里酸劲大发，谬谈文品和茶品，其实真想说的是人到老年，喝着人生黄昏的茶，心态无意间已发生某些变化。你也许对过去孜孜以求的名利和权色不再那么热衷，却晃然似“诗佛”王维，为什么会到山穷处，坐看云起时。云卷云舒，去留无意，一切终会随风而逝。物质不来定律认为，逝者逝矣，却并没消掉，只不外已跳出三界外，不在五行中，三界和五行之外，是不是有一个我们看不见却心向往的彼岸？多少年来，我们对彼岸仿佛不再在乎，而沉迷此岸太深。急功近利，现买现买，误认为种瓜必得瓜，种豆必得豆，不曾想往种上西瓜，结出芝麻。文心如茶，茶再浓也会淡再热也会凉。浓淡是茶，冷热也是茶，就如世情有冷暖，世态有炎凉，世道有深浅。壶里乾坤大，杯中日月长。对茶，尝过、品过、贯通过，才解此中真味。真味入文，文亦可入眼，甚或可入心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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